王振涛灵根枯竭,沦为宗门笑柄。妻子陈文为他盗取续命仙药,被宗主当场炼魂,尸骨无存。十年后,他踏着血海归来,昔日宗门已成炼狱。护山法器琉璃塔突然震动,一道熟悉魂影浮现:“夫君,别杀人……”他放弃飞升天劫,只为夺回妻子残魂。可带她回到旧居那夜,她的记忆却在消散。他猛然想起宗主炼魂时诡异的笑容——原来她当年盗药,根本就是一场献祭。
初冬的寒风,带着一种刻薄的劲道,像无数根细密的冰针,狠狠扎进王振涛裸露在破旧单衣外的脖颈和手背。他佝偻着背,手中那把秃了半截的竹扫帚在青玉铺就的广场上划拉出“沙——沙——”的干涩声响。每一次挥动,都牵扯着丹田深处那早已枯萎的灵根,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、深入骨髓的空乏与刺痛。
广场尽头,宗门大殿琉璃瓦的重檐在稀薄的冬日下,反射出冰冷而遥远的光。殿前巨大的白玉丹陛上,几个身着内门弟子雪白锦袍的身影,正演练着剑诀。清越的剑鸣划破长空,剑光流转,带起精纯的灵力涟漪,引得空气都发出细微的嗡鸣。
“啧,那不是王师兄吗?”一个略带尖刻的声音飘了过来,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,“还在扫他那‘登仙大道’呢?”
王振涛握着扫帚柄的手紧了紧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他没有回头,只是将头埋得更低,任由那粗硬的竹枝扫过冰冷的玉石地面。
“什么师兄?灵根都废成渣了,比山门口那块顽石还不如!”另一个声音嗤笑着接口,带着少年人特有的、不知天高地厚的残忍,“占着内门弟子的名分,全靠当年那点微末贡献吊着命罢了。要我说,早该赶下山去,省得污了咱们‘玄天宗’的清名!”
“可不是嘛,”先前那尖刻的声音又响起来,刻意拔高了调子,仿佛生怕王振涛听不见,“听说前几日他那个道侣,叫什么陈文的,居然跑去后山药圃偷‘九转续灵草’?啧啧,真是贼胆包天!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?结果呢?被宗主撞个正着!听说当场就被……”
“噤声!”另一个稍显沉稳的声音急忙打断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,“宗主谕令,此事休得再提!莫要惹祸上身!”
后面的话被硬生生掐断了。但那一瞬间灌入耳中的“偷药”、“撞见”、“当场”,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王振涛的心上。他猛地停住动作,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冻透了的石头。广场上的寒风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声音,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——咚!咚!咚!
他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转过头。
那几个内门弟子似乎也察觉到失言,对上王振涛那双沉寂得如同枯井、却又在深处翻涌着某种可怕东西的眼睛时,竟齐齐瑟缩了一下,脸上掠过一丝惊惶,随即又强自镇定地扭过头去,假装专注地继续练习剑诀,只是那剑光明显乱了几分。
王振涛的目光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太久。他死死咬着牙,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郁的铁锈味。他强迫自己重新低下头,拖着沉重的脚步,继续一下、一下地扫着那似乎永远也扫不完的玉砖广场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,他却浑然不觉。
暮色四合,如浓稠的墨汁般迅速吞噬了玄天宗连绵的殿宇和险峻的山峰。王振涛拖着灌了铅的双腿,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柴门,回到了山腰处那个属于他——或者说曾经属于他和陈文——的偏僻小院。
屋子里清冷得如同冰窖,没有一丝烟火气。桌上,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灰扑扑的粗布小袋。他走过去,手指有些僵硬地解开袋口的系绳。里面是几块下品灵石,黯淡无光,棱角粗糙,灵气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灵石下面,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、边缘已经磨损的纸条。
王振涛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。他认得这个袋子,认得这劣质的灵石。这是陈文平日里替人缝补、浆洗,甚至去山下凡人村镇打零工,一块一块积攒下来的。她总是这样,把最好的、仅有的都留给他。
他抖抖索索地展开那张纸条。上面是陈文娟秀的字迹,此刻却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匕首,狠狠扎进他的眼底:
“振涛,灵石在桌上,省着用。我去后山碰碰运气,听说有株年份浅的‘地脉草’快熟了,守的人不多。若能采到,或许能换点补气的丹药。等我回来。”
字迹的最后,似乎被什么液体晕染开一小片模糊的墨迹。王振涛的指尖死死按在那片墨渍上,仿佛要穿透薄薄的纸面,触碰到那个写下这些字时,可能已经泪流满面却仍强撑着给他希望的人。
等我回来……
这四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、轰鸣。
他猛地将纸条攥紧,揉成一团,狠狠砸在地上!胸腔里积压了太久的绝望、愤怒和一种灭顶般的不祥预感,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,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爆发的裂口。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,猛地转身冲出房门,朝着后山的方向狂奔而去!冷冽的山风刀子般刮在脸上,灌进嘴里,呛得他无法呼吸,脚下的石阶也变得模糊不清。他只有一个念头:找到她!一定要找到她!
后山,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里。平日里偶尔能听到的虫鸣鸟叫消失得无影无踪,连风似乎都在这里畏缩不前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味,还有……一丝极其淡薄、却足以让王振涛魂飞魄散的气息——那是陈文的气息!
他像疯了一样,循着那微弱到几乎随时会断掉的气息冲进一片嶙峋的山坳。眼前的景象,瞬间将他钉在了原地。
山坳中央,一片不大的区域呈现出诡异的焦黑色,周围的草木尽数枯萎,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。在那片焦土的中心,散落着几片破碎的、沾着暗红血迹的粗布衣角——正是陈文今天出门时穿的那件!
没有尸体,没有残骸,只有那几片刺目的布片,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,孤零零地躺在焦土之上,无声地诉说着最彻底的毁灭——尸骨无存!
“呃…啊…”王振涛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,像是被人生生扼住了脖子。他踉跄着扑过去,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焦土上,颤抖的手抓起一片染血的布片。那粗糙的触感,带着陈文身上熟悉的淡淡皂角味和……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。
“陈文……阿文……”他一遍遍嘶哑地低唤着,声音破碎在冰冷的空气里,得不到任何回应。巨大的空洞感瞬间吞噬了他,身体里的力气被彻底抽干,只剩下无边的寒冷和绝望,将他紧紧包裹,拖向无底的深渊。
就在这时,一道冰冷威严、如同金铁交鸣的声音,陡然从玄天宗最高的那座主峰之巅响起,瞬间传遍了宗门的每一个角落:
“外门杂役陈文,罔顾门规,擅闯后山禁地药圃,意图窃取宗门重宝‘九转续灵草’,证据确凿!本宗主为肃清门规,以儆效尤,已于今日申时,将其当场炼魂伏诛!凡我玄天宗门人,当引以为戒!”
炼魂伏诛!
这四个字,如同九天之上轰然劈落的灭世神雷,带着足以焚灭一切希望的恐怖威能,狠狠砸在王振涛的头顶!
“噗——!”